你瞅啥

很多的酒,没有故事

【第50天/方王】逆流

梗自海伯利安,有次大王提过就被安利了qwqqqq
拉低企划水准,十分紧脏
杰希杰希保佑我考试顺利(

 

  “你知道吗,大脑其实是很奇妙的东西,”方士谦说,“明明已经伴随我们人类几万年,可好像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完全弄清楚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这个世界设下了一些规则,是我们终己一生也难以揣测的,比如时间的流转,比如记忆的累积,比如生命的来去。”

  方士谦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已经四十九岁,即使他不再像过去那样经常笑了,眼角也长久地显出细细的纹路,他头发依旧柔软,却薄薄地覆盖了一层岁月的霜雪。简而言之,谁都不会像回忆里那样了,除了王杰希。那是王杰希离开他的第一年,也可以说是王杰希开始离他远去的第二十四年。

 

  一切始于某个普普通通的清晨,王杰希照常比方士谦晚三分钟起床,穿衣洗漱吃早饭拿包换鞋一气呵成,随后和方士谦在玄关交换一个不长不短的亲吻,重复过无数次以至无比熟稔的系列动作,像是游戏里训练有素的连击,或是工厂里运转顺畅的流水线。直到这里,一切都是正常的。

  原本普普通通的日常假象在王杰希走进工作室,看到桌上文件的那一刻开始被逐渐剥落——他发现他对那些东西没有任何印象,尽管纸上的笔迹是如此的熟悉,可他并不记得自己写过任何这样的内容。他愣了一下,开始翻动那些文件,一张接着一张,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在翻到某一张时停了下来,那张纸上标明的日期是七月五日,他拿出手机又确认了一遍,前天。他记得从这里开始的所有内容,然而标注着七月六日的文件却陌生得异常。

  王杰希双手撑住桌子,试图在脑海中翻涌的记忆浪潮里寻找出什么来。只是暂时忘记了,他摇了摇头,可能昨天跟方士谦喝多了,或者玩得太过,毕竟昨天是他的生日。

  “昨天……”他迷茫而又略微恐惧地抓了抓头发,好看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他发现自己不记得任何跟生日有关的内容了,再细细探究,竟然想起印象里所有的“昨天的记忆”都属于七月五日,就好像这个分明存在过的七月六日被硬生生地扯出了他的身体一样。

  他坐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拨通了方士谦的电话。

  那年方士谦二十五岁,王杰希二十三岁。

  王杰希的怪病来得毫无征兆,甚至不能说它是一种病。他们几乎拜访过相关领域的所有权威专家,却从未听说过相似的病例,也在最好的医院做过几次全面检查,得出的结论是王杰希的身体一切正常。是的,的的确确是正常的,吃得香睡得好无病无痛健健康康,除了一天天地失去记忆,而这种变化却偏偏无迹可查,有时候王杰希都会怀疑是自己出了什么精神问题,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哎,手怎么搞的?”方士谦一把抓过他的手放在眼前端详,是一道看起来伤了几天的刀口,还没完全结痂的伤口正缓缓渗出一滴殷红的血来,在泛着点苍白的指节上显得分外扎眼,方士谦觉得视线像是被那点幽幽的红灼伤了一样,转不开眼。

  他记得这个伤口,前两个月王杰希削苹果的时候水果刀不小心滑了一下,留下挺深的一个口子,但这伤早该好了,除非时光倒流,时光倒流……

  方士谦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直视着王杰希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了?”

  王杰希摇摇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算之前发现过,今天也不会记得。”

  这不是单纯的记忆的丢失。王杰希自己,这个人本身,躯体连同灵魂,正在一天天地回到过去,尽管身处这个正常向未来运转的世界。

  方士谦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没事儿,只是暂时的。”王杰希笑了笑,把手抽回去。

  “你这孩子。”方士谦摇摇头,转身去翻抽屉,扒拉出雪藏已久的创可贴,撕开包装纸和保护膜,又把王杰希的手抓过来对着比划了一下,妥帖地给他贴好,“就说你熊吧,咋就越活越回去了呢。要不要你方哥带你去吃涮羊肉啊——”

  “你请客啊?”王杰希挑挑眉。

  “出息,”方士谦搓一把他头发,“我请就我请,惯的你。”

  “行啊,老地方走起呗。”王杰希拿了车钥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那股子羊肉麻酱热汤和各种辛香的佐料蒸腾出来的烟火气已经不着痕迹地包裹上来,温暖了他稍显凄凉的眉宇。

  这天起王杰希开始写日记了。那个本子还是学生时代的方士谦送他的,厚重的一大本,牛皮封面黄铜刻花扣子,印着烫金花纹,内页做旧泛黄,活脱脱一部魔法师手记。王杰希对于这种东西喜欢归喜欢,却是个向来懒得坚持搞日记手帐之类的人,可能有四五年了,从住校时代到他们搬进了两人的新家,这个本子还只是个书架上的摆设。

  “我是王杰希,方士谦是我对象。”方士谦眼疾手快抢过笔唰唰唰地在空白的第一面写上这样一行字。

  “嘿,上房揭瓦了你还,”王杰希碰了碰他胳膊肘,抢过笔来,“象”字的一捺被拉成一条长线,“我还能忘了你不成。”

  “哇,原来杰希你这么爱我——”方士谦做捂心口状,“我真是太感动了。”

  “爱卿平身吧。”王杰希想了想,在后头添上一句“是的。”,带着他惯用的笔锋,“我要是不记得你了还会记得你这笔丑字吗?谁知道你是不是觊觎本王色相偷偷写上去图谋不轨的。”

  “光明正大。”方士谦笑眯眯地搂过他的肩膀,炫耀似地亲了亲敏感的耳朵。

 

  像一本看到一半突然开始不断往回翻的书,像一条从大海逆流奔向高原冰川的河,像行星逐渐崩塌回归宇宙的尘埃,王杰希确实一天天地回到过去了。如今他常常一觉醒来后下意识地找课表,然后才被墙上特意换的大幅日历和床头柜上的日记本拉回现实。

  更可悲的是他连这种日复一日的遗忘和迷茫都无法习惯,因为每过一天,昨天的痕迹也随着过去一起消失了。

  这种情况持续到第三年的时候,王杰希不再写日记了。记录和阅读那些注定变得陌生的日常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那本厚重的魔法师手记也快要写到了底。起初一周的日记读完只需要几分钟,后来积攒了几个月的日记要数小时才能读完,再后来整年整年的记忆跳着读一部分都要大半天,再写上新的内容,新一轮的遗忘也快要来了。

  好在对王杰希来说,随着这种遗忘,悲伤和无助同样是不会累积的。

  不像对方士谦那样。

  “那是一场漫长的告别。”方士谦后来这么对肖时钦讲,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显出一点难掩的疲惫和无奈,像是席卷天地的灾难过后平静而荒凉的废墟。尽管如此,那些年他在王杰希面前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即使王杰希正一点一点遗忘他的那些既往。

  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下去,王杰希依旧爱着方士谦,一如方士谦深爱王杰希。

 

  身处缓慢的时间河流中时,其实很难感觉到每天在发生的细微变化,像是树木的生长,星象的推移,和人类的苍老。

  直到某次在路上碰见一个老同学,对方看着王杰希顺口问了句方士谦:“你侄子?”的时候,方士谦才真正意识到,王杰希确实是一天天地回去了,这是第五年,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也有十岁的差别了。十八岁的王杰希和三十岁的方士谦。他笑了笑,想起了过去的少年岁月。

  偶尔他会跟王杰希聊起他们的相识,眼睛不对称但分外明亮的插班生和天天晚上疯学上课补觉的副班长。年代久远,他心里的画面除了给王杰希的对焦,其他都逐渐模糊了,要靠王杰希的讲述才能回忆起午后金色的阳光以怎样的角度打进教室,微风从什么方向撩动他的额发,写下名字的黑板前粉笔灰是如何轻柔地飞扬。王杰希记得真真切切,方士谦想,因为他离那时越来越近了。

  他跟王杰希提起恋爱经过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因为对现在的王杰希来讲,那些事渐渐地都不存在了,像消散在风中的吻痕。

  “哎,咱去吃涮羊肉吧——”王杰希拿胳膊肘捅捅方士谦。

  “成,还是老地方走起?”

  王杰希停了一秒,表情变化隐藏得几乎不着痕迹:“当然。就是我有点儿累,你开车?”

  “好。”方士谦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找到这家店的冬夜,冷冽的北风夹杂着细碎雪片,吹得两人眉梢发尾都染上一层银白,他们并肩而行,靴子踏在新雪上窸窸窣窣地响,但天气冷得几乎让人没办法生出什么旖旎浪漫心思。巷子里不大不小的店面,门口高挂两盏大红灯笼,在一天一地清冷冷的黑夜白雪里投射出一团暖色的光,老远就闻到热腾腾的香气,像是等人回去的一个家。多少年过去了,门口的红灯笼褪了色又换上新的,石狮子脚下的缝隙里长起绿色的不知名的小苗,一切却还像是从前。

  他忽然想,他与王杰希只有在漫天的霜雪里才能那么一起白一回头了。还好他们不在终年不雪的南方,他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了笑。

  “我们分开吧。”王杰希回去的路上这么对方士谦说。雪片柔软无声地落下来。

  方士谦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完全忘记你,”他接着说,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和冷淡,“对你不公平。”

  “都五年多了,唉,咱俩的默契都给丢了吗,”方士谦轻轻地笑了一下,把王杰希揽过来紧紧抱住“我还会在意公平这种东西吗?”

  他微微低下头,温热呼吸埋在王杰希粘着雪花的鬓角,连同身上细碎的雪也在这个拥抱里缓缓消融:“我只要你。王杰希,我只要你。”

  方士谦爱着王杰希,远比如今的王杰希想象的深。

  后来方士谦想,就算答应分手也没什么,因为第二天的王杰希连分手的事也不会记得。

  “我会忘记你。”王杰希仰头去亲吻他,“但我愿意努力每天重新认识你。”

 

  时间的流动,无论是顺流还是逆流,虽然悄然无声,却带着摧枯拉朽无可阻挡的力量。

  第七年的一个清晨,王杰希睁开眼,茫然地看着身边的方士谦:“你是谁?”

  “我是你的一个朋友。”方士谦笑了笑。

  王杰希的眼神带着点困惑,还残留着他记忆里的痕迹:“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没啊,你忘的事儿确实挺多,不过好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他转过身去给王杰希拿衣服,顺手把那本旧日记挪到了架子的最后面。

  他开始一天天目睹他曾缺席的王杰希的人生,年少的王杰希,稚气未脱的王杰希。他不认识的,没有见过的王杰希,这对他来讲可以说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旁听固然可以,但缺席的假条却永远补不上了,在王杰希持续逆流的记忆长河中。

  第十年的时候王杰希用上了研究所的记忆存储设备,每天的记忆储存在磁盘里,第二天再重新输入大脑。持续了半年,最终还是无法忍受每天被强行输入越来越多陌生记忆的错乱感。

  “感觉我的过去也没什么太值得留恋坚持的。”他有些疲惫地笑了笑,“大概是缺乏动力吧。”

  谈话的时候方士谦作为开发者之一也在场,你当然没动力了,他有些委屈地想,你都不爱我了。

    第十二年的时候方士谦几乎不再见王杰希了,整日整日地泡在研究所冷白的灯光里,试图在数据与理论的迷宫里寻找与世界抗衡的力量。时间的概念对他而言,也渐渐地模糊了起来,尽管这是他日复一日研究的课题。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不去看王杰希一天一天无可挽留地远去而已。王杰希回到了少年,回到了童年,他不再博学多识,不再冷静稳重,不再是方士谦认识的那个王杰希,那个王杰希的痕迹已经越来越少了。都说人是由一天天的过去组成的,方士谦想,那么王杰希就是正在消失,正在死去。而他无能为力。

  都是徒劳,就像人永远无法抓住逝去的时光,他用了二十三年,最终也没能把走向过去的王杰希拉回身边,就连让他停下也做不到。

  第二十三年,方士谦终于离开了实验室。他在弥漫着来苏水气味的病房门口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那一瞬间他觉得心脏被揪紧了。护士打开门,许久未见的灿烂阳光从干净明亮的玻璃窗照进来,照在空荡荡的保温箱上,白色的垫子还留着一丝温暖的褶皱。窗外起了一阵风,翠绿的树影裹挟着光斑婆娑摇晃,一层玻璃隔绝了那窸簌的声响,方士谦耳畔的世界安静无声。揪紧的心脏放松了,它空落落的,好像胸腔里什么都没有,只是风呼啸着从其中穿过。

  这世上从未有过一个叫王杰希的人,王杰希是不存在的。

  可当方士谦回到那个尘封多年的家,一切家具摆设都残留着方士谦和王杰希的痕迹,像是一块沉睡的琥珀。他从书架上随手拿下一本书,平淡无奇的一本书,王杰希开始失忆的前一周在火车站买来打发时间的,而后的许多年里,他曾无意识地,不停地,一次又一次地读着这书,直到他不再看得懂那些日渐陌生的字符,也从未读完过它。方士谦叹了口气,随手翻到最末一页,却看见了几行墨迹已旧,与纸张泛黄的纤维完完全全融为一体的字,笔锋是再不能复制的熟悉。那是聂鲁达的一首诗,他在许多年前的某个月夜的湖畔曾为王杰希低声念过。

“只求你别忘了,

我若哭着醒来,

那是梦见自己是迷途的孩子,

穿过夜晚的树叶,

寻找你的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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