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瞅啥

【方王】王杰希的眼睛，从正面看还是侧面看

题自新房的烟花

预警

  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期里，方士谦一直把自己无法坦然面对王杰希的原因归咎于网上的那个帖子——理性讨论，王队长的眼睛，从正面看还是从侧面看。
   那是第三赛季刚开始没多久，方士谦大晚上在被窝里刷到这一条的时候简直笑得要从床上飞出去一样，心说王杰希啊王杰希你也有今天。没想到正当他兴奋地准备痛陈王杰希的种种奇葩之处时，敲门声适时响起。
  “前辈，很晚了。”是查房的王队长本尊。
  “哦。”隔着房门王杰希听见一阵模模糊糊的响动之后是同样模糊的一声答应，接着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是那种在你妈训你之后你一句话不说拼命腹诽时的气氛。
  王杰希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方士谦吐出刚刚大笑被突然打断的时候噎住的一口气，手机撂一边儿也再没什么玩的兴致，心想不是我怂也不是我听他王杰希的话，就是单纯挺晚了困了想睡，结果闭上眼睛就是那双大小眼3D环绕式旋转，气得他跟漆黑一片的天花板面面相觑了二十分钟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是刚开始并不对盘的方士谦和王杰希，或者说是方士谦单方面的有意见。

  第二天早上训练开始，王杰希见方士谦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下娴熟地开电脑，连忙看看窗外再看看他，怕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方士谦有些忿忿地冲他一扭头：“你瞅啥？”
  王杰希下意识地：“……瞅你咋的？”
  “行了小王队长，”坐他俩后面的一位队员笑着调侃，“咱不打治疗哈。”
  “嘿你这人，”方士谦一下转过身来，“我防风这一斧头下去你可能会死。”
  我不就是观察一下王杰希的眼睛从侧面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嘛，方士谦想。
  训练间隙偷瞄一下队长侧脸这种事他自以为做得是毫无痕迹的。王杰希打荣耀的时候很专注，即使是跑地图的时候整个人也好似有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一派沉静稳重气象。方士谦坐在他偏大的那只眼睛的一侧，不过没有对比也不是特别明显，刘海乖顺地停在一个刚好的长度，鼻梁颧骨线条利落，嘴唇薄薄的，遇到困难一点的情况偶尔会下意识的抿一下，这样一看倒还挺顺眼的，他想。
  “你瞅啥？”王杰希突然转过头来问。
  方士谦没想到偷窥现场被撞破，目的不管怎么说确实不可告人，一时语塞也梗着脖子来了句：“瞅你咋的？”
  “你俩什么时候背着大家到东北玩儿去了？”后面的队员笑了出来。
  “去去去起啥哄啊，训练都做完了吗？”方士谦一摆手怼回去。
  正脸果然还是让人有种如鲠在喉欲说还休一言难尽的不爽，方士谦腹诽。
  我只是为了观察王杰希的侧脸，他想，于是第二天也心安理得地换了个边儿看，依旧在王杰希旁边。不过那时的他也没有想到，这个位置一坐就是快五年，后来这里机子换了三批，椅子换了两批，训练室大规模扩建了一回，王杰希旁边坐着的却一直是方士谦。

  时间带来的改变是缓慢而不可思议的，直到第四赛季一次二期聚会时被张佳乐说了句“老方你什么时候这么护犊子了？”，方士谦才恍然发觉自己的人设早已崩得一塌糊涂。
  甚至赛季结束之后王杰希在俱乐部门口的路灯下叫住他时，他回过头来，竟然觉得不知何时开始这个人的正脸也格外顺眼了。
  “改打法？”方士谦微微皱眉，“你真的考虑好了？”
  对方点点头，他忽然发现这两年王杰希蹿高了不少，已经不是他能俯视的小孩儿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曾经的第三赛季最佳新人，小魔术师，如今是他们整支队伍全心信任的队长。
  “那就按你想的去做吧。”方士谦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们也都会尽最大努力支持你。”
  “为了冠军。”说完王杰希像是卸下了什么东西一样疲惫而轻松地笑了笑。
  “为了冠军。”方士谦跟他击了个掌，胳膊一伸顺手勾住他肩膀“王小同志的革命觉悟感天动地了，走，哥请你吃肘子去。”
  他不敢告诉王杰希的是，在看到他那个笑容的时候，他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扯了一下，有一点疼，更多的是一种悬空一般的不真实感和莫名的躁动。完蛋，翻车了，他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那个曾经一度看不顺眼的队长。
  这是磨合期后团结一心队友爱日月可鉴的方士谦和王杰希，或者说，是方士谦单方面暗恋的开始。

  他们这些大好青春都奉献给荣耀女神，无数个花好月圆夜耗在抢boss上的电竞宅九成都没什么恋爱经验，方士谦当然不是那剩下的十分之一，也没有天生情圣天赋点，偏偏还是看上了过去有些小矛盾的同性，这种问题显然不是他能搞定的等级。好在现实并不给年轻人太多纠结烦恼的空闲，王杰希要换打法，少不了重新适应磨合，夏休一过，方士谦更是做起了陪练陪聊陪训人的三陪好副队。
  “队长带头吃宵夜这么刺激的吗？”方士谦一边脱队服一边对着靠在门边的王杰希调侃。
  “今儿礼拜五，”王杰希老神在在地摆弄手上一串紫檀佛珠，倒也没什么避讳的心思，反正大家都是大老爷们你有我有全都有，再说又不换内裤，“不吃就算了，看把你能的。”
  “那哪儿成啊，难得队长请客，我不多吃点回头怎么跟复升亦辉交待？”方士谦把衬衫扣子扣好，抻了抻下摆，“我可得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
  “可去你的吧。”魔道学者打断了牧师的吟唱。
  方士谦这一年多来的变化和他最近帮自己操的不少心王杰希当然都看在眼里，故此专门把自家副队拉出来撮一顿表达一下组织的感谢和个人的革命情谊。请宵夜比起正餐没那么正式，更偏向是一场私人的约会，尽管两个人平时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那也大部分是在战队里的时候，单独去什么地方这好像还是头一回。
  火锅店这个点人倒也不少，大厅里一桌桌上面都飘着白茫茫的热气，喧闹声也跟沸腾的汤锅似的，气氛一下就暖热起来，人多也好啊，方士谦想，免得王杰希看出我有点小紧张。落了座倒感觉周围没怎么吵，大概是融进这种氛围里了，王杰希问了一下勾了个鸳鸯锅，把菜单递给方士谦。
  “随便点，我请客。”他半开玩笑地说完往椅背上一靠，俨然霸道总裁的架势。
  “看把你能的。”方士谦拿过菜单。火锅说到底也就是那么些菜，职业选手也不怎么喝酒，他最后加了两瓶北冰洋，把菜单递回去，“来，请队长审批。”
  王杰希看了看，加了个腐竹，叫来服务员下单。他私下里其实并不严肃，尤其是在方士谦这种喜欢顺杆爬的人面前，两厢一对比倒像平常那个王队长是王杰希在背后插了跟钢筋固定起来的似的。尤其是汤锅一开，蒸汽缓缓浮起来，如同给人又加了一层柔光雾面滤镜，少年的坚硬的棱角锋芒都悉数收敛起来，方士谦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不设防的柔软的王杰希。
  “你不吃辣啊？”方士谦先下了半盘土豆片和几个牛丸。
  “吃啊，就是吃得不多。”他话锋一转，“主要是某些人每回非要吃辣，完了又上火起满嘴泡。”
  “哇队长这么关心我我好感动啊。”方士谦连忙嬉皮笑脸地把话题带过去，“哎老邓这周末就要被家里押去相亲了，啧啧啧。”
  “我们这行妹子少嘛，”他看汤锅又开了，顺手就夹了羊肉片下锅涮，“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轮到你。”
  “嘿，我还是你前辈呢。”方士谦的尾音跟沾了麻酱的肉片一起塞进嘴里，“反正我不急。”
  “哦？有对象了？”王杰希挑挑眉。
  “队长管天管地还管那啥哦？”方士谦盯着锅里浮起来的菜，“差不多算有个目标吧……小孩儿管那么宽干什么。”
  王杰希听到后半句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隔着雾气方士谦没注意，就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也不是八卦的人，只是顺口问一句，这个话题也就带过去了。吃火锅的时候挺好控制聊天节奏的，即便不说话只是下菜吃菜也不尴尬，对过久了集体生活的年轻人来说两个人吃饭倒成了一种怪新鲜的体验。
  方士谦因为爱吃辣锅，水也喝得格外多一点，他瞟了一眼桌子另一头相对着的一样的汽水瓶，发现那瓶的吸管末端是扁的，原来王杰希也会咬吸管啊，他想。回去的路上他眼前莫名浮现出那根吸管上浅浅的咬痕，突然有点脸红，不得了，辣锅吃多了怕不是又要上火。

  这个赛季王不留行跌跌撞撞地用新的姿势飞了起来，带着微草一起。
  “这不是什么悲壮，”王杰希在面对记者问题的时候如是说，“我们是冠军。”
  “就是，”已经彻底沦为护犊子狂魔的方士谦跟着帮腔，“将来报到出了差错，你们是要负责任的。”
  这是微草第一个冠军，而所有人都相信以后还会有更多，未来的概念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姿态在这群年轻人的面前铺展开来。庆功会结束以后喝得有点晕乎乎的方士谦勾着王杰希的肩膀走在长长的马路上，突然有一种这样的情景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错觉。
  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事情了。他突然又想起两年前的那篇帖子，正面还是侧面都不重要，他想，反正王杰希怎么看都好看，想完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就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笑你看着顺眼。”他心情大好凑近王杰希耳边说。
  “哦，承蒙夸奖。”王杰希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却感觉心跳突然清晰了起来，温热地撞击着胸腔，血液涌上大脑，像是不可抗拒的潮水。

  可是时间的流动中并没有什么能永远持续下去的事，二十四个小时日历就翻了一篇，三百六十五个相似的一天过去就是逐渐不同的另一年，这种变化好像也让退役这样突然的事情渐渐成了顺理成章。
  第七赛季。
  方士谦自己也没想到他的状态下滑来得这么快，早期不够科学的训练法，双治疗帐号的高负荷和高要求，也就到这个赛季了吧，顶多再打个第八赛季。他突然有些焦虑不安，人到了快要离开的时候总会觉得什么都没准备好，十字架的改进还没跟装备部商量好，袁柏清还没带出来，王杰希……他总以为时间多得是，也没下定决心跟他说。
  有时候纠结那么久，真正下定决心却也就是一秒钟的事。晚训结束时，等到王杰希最后一个从训练室出来，有点意外地看到方士谦靠在门边等着他。
  王杰希站在刚刚关了灯的训练室和明亮的走廊中间，面前方士谦的影子斜斜地投在他身上，他的脸半明半暗，表情也跟着模糊起来。
  “我考虑一下。”方士谦听到了混在心跳声里的回答，这样王杰希风格的回答并不意外，但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起来又沉下去，却始终落不到地。
  王杰希的果断大部分花在了荣耀上，在队长的位置也难免顾虑许多，他承认他对方士谦确实有不一样的感觉，以前却从没认真想过，也不确定有没有一起和方士谦走下去面对各种状况的觉悟，说到底他不是那种会突然脑子发热的人。
  也不是王杰希故意吊着方士谦，他说了会考虑就是肯定会仔细想，只是季后赛在即，每个人都渐渐紧绷起来，尤其是去年被蓝雨狙击之后，所有人都暗暗憋了一口气。王杰希作为队长要做的当然更多，战术分析，复盘，装备，队员状态，这时他也无暇顾及其他。他愿意在这条路上试一试，但不会是在这个赛季。

  站上领奖台的时候方士谦叹息似的轻轻吐了一口气，露出笑容，两个冠军，退了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吧，尽管还不算最完美，不过不完美的事也往往让人记得更深切。他已经确定要退了，前段时间他身在国外的父母也在催他过去，说熟人的游戏公司刚好有个空缺，也算专业对口。
  纽约和北京，王杰希不一定清楚，但他了解这样的距离，10991公里，大半个地球，就连时差都有整整十二个小时，他的清晨是王杰希的黄昏。王杰希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巅峰，再打个三四年都不是问题，而他并没有那个立场要求王杰希接受这样的异地恋，他的未来还有太多的不确定。
  方士谦看着站在身旁的王杰希，想起第三赛季推开训练室米黄色大门的少年，眼神清亮，像是一把刚刚出鞘的剑，那是传奇的开始，而那时他没有站在他身边。
  王杰希站在方士谦宿舍门口看他收拾行李，他口袋里的那只手攥着一枚冠军戒指，银色的金属圈被镀上一层暖热体温。
  “我上次说的那件事，”方士谦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想转过身去面对王杰希，但脚下像中了什么debuff一样，一点都动不了，就连脖子也僵住了似的转不过来，“不用考虑了，我退役之后就去美国。”
  他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那个火锅店里跟王杰希对坐的画面，连带着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雾气似的，茫然里有一点令人沉溺的窒息感，或许那个看起来柔软而安详的王杰希根本就是一种错觉。
  身后的门口一片沉默，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开始的两声有点滞涩，接着就渐渐远去了，像是什么不可抗拒的东西。也许我没有那么喜欢王杰希，他想。无论什么样的感情，在时间、世界、未来这种概念面前都渺小得不可思议。
  人在将近离别时往往格外慌乱，好像这也没做那也没做，到了真正要走的时候却格外平静起来，似乎也就是这么顺理成章的一回事儿。
  方士谦走的时候王杰希还是去送了，一直到车站旁边的十字路口。
  “再见。”王杰希轻声说。
  忽然一阵大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方士谦的回应在空气的流动撕扯中听不真切。
  他们互相点头致意，而后转身走向相反的路。
  走到第十七步的时候方士谦停下来回头看了短短的一眼，是王杰希逐渐远去的背影，于是他也转回身上路。
  王杰希走到第二十二步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去，落在眼里的是方士谦决然往前的脚步，接着他也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轨道。
  行李箱的隆隆声里方士谦蓦然想起很多年前看到的那篇帖子，王杰希的眼睛从正面看还是从侧面看，他没来由地笑了一下，都不重要了，已经是与他无关的事情。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END